開場/ 余秀芷sleeve
1998年,我人生中的分水嶺,沒有想到過這分水嶺會那麼快就來臨,在我20出頭歲的時候,我從非障礙者,成為了障礙者,「癱瘓」讓我被迫重新去熟悉這個身體,熟悉這個曾經熟悉的世界。
這世界變得有點矛盾,許多人跟我說:「你依然是你,坐在輪椅上也沒什麼不一樣。」但另一方面的這環境,卻處處讓我挫折的感受到我跟大家、跟過去的自己很不一樣,即使大家用很常見的勵志小語來鼓勵我,「要學會跨越障礙,克服困境」,但在階梯面前,我的輪椅如果硬要跨越障礙,就面臨翻輪椅的命運,然而在坐上輪椅成為障礙者之後,這社會看待我的眼光也開始有了些微妙的變化,人們對我投以悲憐的眼神,而無論我做任何再平凡不過的事情,也被以勵志的角度來解讀,有那麼些時候,我被搞得精神緊繃,直想把自己給藏起來。
我的確將自己藏起來過一陣子,大約有兩年的時間,我發現出門是那麼樣的不容易,只因為我坐在輪椅上,餐廳要在眾目睽睽下,被連人帶輪椅的扛進去,遊樂場的隊伍前、藝文展場的座位挑選,一句:「基於安全問題。」從此失去了許多參與的機會。一直以來都是別人在告訴著我,因為你的身體不方便走幾步路,因為你坐輪椅會影響逃生,我開始憎恨自己:「都是因為我癱瘓了。」
如果走不出去,無法參與這社會的任何事物,那麼生命將以最快速度枯萎,遠遠超越建立信心的時間。
兩年當中我幾乎如同廢了武功的武士,覺得人生到此已經算是完蛋了,沒有未來的生活只能苟延殘喘地活,一蹶不振剛好可以形容當時的狀態,還好拜網路所賜,我開始有了接觸房外世界的機會,躲在螢幕的後方,以一個偽非障礙者姿態,訴說這段痛苦的故事、與讀者進行鍵盤交談,直到一次契機,一躍從網路作家成為實體書作者,我正式踏出房門,重見天日,但那些環境上的問題,卻從來沒有改變過,很慶幸的是,在我認識了一些朋友之後,我發現「障礙」並不是來自於我身體的狀態,而是環境上的障礙,造成了我出門的諸多阻礙。就在這個時候,我才能推開被建築起的自卑感,勇敢地與這環境開始對話。
現在,這個專欄園地裡,想來談談我與這環境之間的關係,也許有些狀態會讓大家看了一陣錯愕「啊,原來障礙者是這麼想的!」或者你會感覺到不太舒服「我又不是那個意思。」但這都是身為障礙者內心最真實的感受,有時候不說,只是想體貼,或者是害怕說出口,無法接受真實狀況的人,會不再與障礙者和睦相處了,選擇說出口,更是想降低因不瞭解而產生的誤解,減少傷害與不必要的冤枉路,在台灣出生的大家,擁有理所當然的生活基本權利,我們更該去捍衛其他族群的生活基本權利,提升這環境的生活品質。
從來就沒有人想成為弱勢族群,弱勢,是被製造出來的,先放下對障礙者的刻板印象,純粹來聽一位女性障礙者,談談生活當中所遇見的兩三事,所有的心事。
障礙者並不需要政府為障礙者多做些什麼,要的只是能夠行使基本的生活權利,如果政府沒有將障礙者當作人民對待,那麼即使簽署再多的公約,即使有身心障礙權利保障法,這都將只是拿來提升台灣形象的包裝紙。
「做自己」,從來就不是靜態的結果,而是不斷修正的動態過程。每一個「自己」,沒有對錯,只有最適合。自己與自己分手,自己又與自己相遇。不時更易的風景裡,妳看到了樹林,也遇見了荒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