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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璧名學老莊－成為更真實自由的自己/ SheAspire Stacy

抵達約訪地點，臺大中文系副教授蔡璧名老師還在前一場採訪活動裡，在門外聽著她抑揚頓挫的聲音，想像待會兒見面的光景。終於輪到我們上場，先問問老師：「連續兩場採訪會不會很累呀？如果回答一模一樣的問題會不會覺得無聊？」蔡璧名幾乎不加思索地擺手回答：「不會！」又滿臉笑容進一步補充：「某種意義反而更不累，因為，不用出門兩次呀！」我哈哈大笑，領受老師的熱情與親切。

一身白衣寬褲的蔡璧名老師，除了長髮飄逸外還多了一分仙風道骨的姿態，或許和她長年從事傳統醫家、道家研究有關。談起受莊子思想吸引的初衷：「我覺得在中國歷代文學史和思想史上，莊子是最帥的一個男人！」又引來一陣哈哈大笑。她解釋，小女孩兒的時候會看一個人的皮相來定義「帥」，少女時期在意的是才華洋溢，再年長一些，覺得最「帥」的是，能解答人生道路上的疑惑，「和他談一席話，所有的擔憂煩惱，全都煙消雲散了，莊子思想就有這樣的魅力！」

除了瀟灑帥氣，蔡璧名和莊子也特別有緣分。博士班時最崇拜的張亨老師，在「先秦諸子論心」整學年的課堂上全在討論《莊子》，蔡璧名因此把《莊子》讀得遠較其他科目熟。博士班時遇到語言交換的夥伴，蔡璧名努力跨越語言障礙，與這位現已是賓州大學教授的朋友分享《莊子》精髓，自己也用心鑽研，心得因對章句的嫻熟而更進一層。除了機緣，還有成長背景的影響，蔡璧名提到：「我有一位從事儒學研究的學術圈好友，朋友母親在他四歲時一度離家，成長過程中特別渴望愛，因此特別傾心於溫情厚義的儒家思想。」

相較之下，蔡璧名「從小家裡愛太多！」反而崇尚「自由瀟灑」的莊子形象，當然還受到太極宗師父親蔡肇祺的影響，讓蔡璧名注意到《莊子》和從小接觸的傳統醫學、太極拳有著通同的核心思想：「醫、道本同源，中醫理論保持健康和治療疾病最在乎的『心靈』內容，和道家思想是一致的；《莊子》中六條身體規訓的原則和太極拳也完全相同。」綜合來說，《莊子》正好匯集了蔡璧名最感興趣的幾個領域，所以她自然就選定了《莊子》作為研究專業。

蔡璧名雖傾心《莊子》學說，自嘲天生個性卻「很不莊子」。她是家中老么，膽小怕黑又愛哭，家人曾喊她「愛號ㄟ (臺語)」，意思是愛哭鬼。家住傳統透天厝，她小時候每天放學，第一件事是把所有的門打開檢查，「看看櫥櫃內、門後有沒有鬼藏著！甚至曾想像面目被長髮完全覆蓋的女鬼，就站在爸爸的黑色功夫鞋上。」她回憶，到遊樂場玩連碰碰車都不敢乘坐，更別提雲霄飛車了─ ─一定得爸爸的臂膀護住她才感到安全。

▲受訪暢談生命經驗與老莊哲學的蔡璧名。

學生時期求好心切又容易緊張，她記得念大學時每次主持校內表演活動，上臺前總會十分緊張、在意，後來她進入莊子的世界，研究、授課、帶領社團多年，一次聊天中發現學生形容蔡璧名是「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」，她才發現，從前那個膽小愛哭、緊張兮兮的女孩兒已悄悄改變，除了追隨莊子思想更加豁然自在，她也體認到，「以前會緊張是因為自覺上臺演出的是『我』，但現在講授《莊子》，便覺只是藉由我來為莊子工作，就像傳教士和上帝的關係一樣。」不知何時起，莊子已轉化成為蔡璧名生活的依歸。

《莊子》是蔡璧名研究的專業領域，父親的形象又與書中的莊子有太多偶合，在中國文化的底蘊下，融合老莊思想與傳統醫學，影響蔡璧名走上一條不一樣的路。

蔡璧名說，父親看事情的眼光向來與眾不同，她印象最深刻的，是從小教她與人爭執即使對方錯九分，也要因為自己的一分錯向對方道歉；隨時隨地能「感幸遭遇之最佳」，任何遭遇都視同對一己而言那是最好的遭遇，此等庭訓正與莊子以「不見己過」看不到一己的過失為最負面的形象；或將「不才」、逆境視為生命中的「大祥」等思想如出一轍。蔡璧名說：「化療最痛苦的時候，我仍要自己恪守『感幸遭遇之最佳』這句話，眼淚立刻流了下來。」

2007年冬天，蔡璧名覺得月經來時特別痛，到醫院檢查意外發現婦癌第三期，她先回家向武功高強的父親求救，「哥哥之前身體出了狀況，爸爸幫他打通任脈，病就好了。」蔡璧名讀博士班時視網膜嚴重灼傷，父親為其治癒也是信手拈來。沒想到，這一次父親一口拒絕她，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，現在醫學很發達。」蔡璧名事後回想，父親似乎預見這場病會成為她生命中的轉捩點。

癌症第三期因擴散範圍太廣無法開刀，只能用高劑量化療和輻射放療治療，某次治療前醫生要求事先簽下同意書說，「你接受的輻射療程已達人體所能承受的臨界點劑量，一旦腸子爆裂，我們會當場幫你開腹，動縫合手術。」在蔡璧名全身都是接受化療放療後的傷口，在最痛苦時刻，父親的教誨浮上心頭，她一邊以感恩的心情，向從小到大遇到的親友師長道謝，感謝他們曾給予的扶助與愛；一邊把父親說過練了對身體有極大益處的功夫，一一拿出來學習，「我的癌症療程，也是我的練功之旅。」蔡璧名說，開始打拳、練功後，連看護都覺得她身體狀況明顯進步，「有一天我拳打得比較久，半夜跑廁所的頻率從十幾次大幅減少，第二天睡前，看護還特別叮嚀我再多練點兒，讓她晚上也能好睡一些。」

就這樣中西併治，醫生、病人一起努力，蔡璧名從走路五分鐘就不支昏倒的癌症三期病患，五個月後腫瘤神奇消失。大病初癒，她以嶄新的眼光看待這次生病，「癌症，是上天賜給我最美好的禮物。」她說，莊子的思想飄逸出塵，覺得以前的自己卻是很「俗」的人，擔心和別人不一樣、害怕落單，因此雖然生長在武術世家，卻從沒有好好用心練過功夫。她舉例，就像小時候同學們午餐吃陽春麵，即使口袋裡的錢負擔得起排骨麵，她還是會和大家一起吃陽春麵。

▲深受學生歡迎的蔡璧名老師，透過老莊，不僅改變她自己的人生，也改變了學生的生命

「年輕女孩兒該玩什麼我就去玩，內心深處也許不想練功夫練成像我父親那樣的踏雪無痕的武林高手，那樣孤峯獨坐的寂寞。」終於在偌大的癌症病房，為了對抗不堪承受的疼痛，挽回放手即逝的生命，她拋開別人的眼光，依循中國傳統醫家與道家的理論，從顧全自己的心氣神做起，一步步凝神練拳，終於戰勝病魔。

擺脫這個五年內存活率只有25%的癌症，蔡璧名並不心存僥倖，歷劫歸來，她積極「整理遺作」，把這個養生救命的經驗，總結為融合莊子、中醫、太極拳、瑜伽的《穴道導引》。不只出版著作，也身體力行在校園泥土地或自家空地打拳、勤練穴道導引，變成「中文系鍊功組」，蔡璧名笑著說。

此外，曾榮獲臺大教學傑出獎的蔡璧名，也努力把珍貴的中國醫家與道家文化傳授給莘莘學子，「這些學生就像年輕時的自己，很多話來不及告訴20歲的自己，就很想和臺下的學生們分享，讓他們不再累同樣的累、傷同樣的傷。」在蔡璧名開設《莊子》課程初期，曾經有一位女學生，把所有必修選修課都退光了，獨留一門《莊子》課程。這位女學生問她：「要怎麼做才能讓心情好起來？」當時蔡璧名並沒有多問，只是告訴她：「跟著課程慢慢練習改變。」一年後這位女學生全面復課，找蔡璧名道謝，她才知道，這位女學生一度罹患重度憂鬱症，醫生都勸她休學。蔡璧名問女學生為什麼願意留下《莊子》課程，女學生分享，「覺得這門課很像空氣，或者一點不刺眼的陽光，感覺有人默默陪著我，讓我放鬆。」

蔡璧名表示，有些學生來聽《莊子》，一聽四年，只為了時時提醒自己實踐《莊子》的心法與身體技術；另外，蔡璧名多年都在課程中穿插講授「莊子的感情專題」，上完後過些時日問同學：他們與最在乎的親人、朋友或者情人之間的情感，在學完莊子的用情後，是否有正面的影響？連續多年，百分之百的同學都覺得獲得改善。「只有跌倒的人，才需要OK繃」，蔡璧名說，當世界不太平的時候，更需要依循醫家、道家的心身法則，從自己的生命裏體現太平。

莊子說：「乘物以遊心，託不得已以養中，至矣！」順應自然法則的變化，學習乘御外在世界的變遷─ ─ 即使遭遇逆境也當作訓練心神的機會。蔡璧名教我們從她的新書《醫道同源》中，鍛鍊堅強心魂，讓自己從病人變成不生病的平人，再從平人成為賢人、聖人、至人、真人，透過不斷努力，一步步讓自己越變越輕靈，越變越強壯。

＊本文照片由蔡璧名老師與皇冠出版社提供

【蔡璧名相關著作】
《醫道同源》、《正是時候讀莊子》、《穴道導引》、《莊子，從心開始》
《人情：正是時候讀莊子二》、《勇於不敢愛而無傷：莊子，從心開始二》
《形如莊子、心如莊子、大情學莊子：從生手到專家之路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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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片｜蔡璧名：老莊－心靈使用與滋養之道